知朝菌的晦朔最可悲。

Hunter

他是一个猎人。
他一无所有。
他从未见过红狐,那些有着妩媚眼神袅娜身段油亮皮毛的天生尤物;他也未见过狼鹰,那些于沙海之中啖食狼王眼瞳的精明猎手;他同样不曾见过麋鹿,那些森林的精灵,于微薄的晨曦照耀的斑驳树影中穿梭,从鼻孔中喷出雾霭般的白汽。
陪伴他的只有一只只瘦骨嶙峋的兔子,他用牙齿把它们腿骨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即便那肉上还带着血——可是谁在乎呢?
每天他都会带上他的双管猎枪,到林子里,这玩意儿比他还老,可是却不用像他一样去面对来自衰老一系列折磨——日渐拔高的发际线,因水肿而高高隆起的腹部,还有一到下雨天就发出嘎吱嘎吱哀鸣的关节——真是令人羡慕。
他用一掷千金的气概在并不宽敞的口袋里摸索,摸出皱成一团的烟盒,将带着霉味的烟磕进嘴里,吸饱了林间潮湿热气的烟草温吞地燃烧着,味道让他想起逐渐腐烂的动物尸体。
他就像一只疲态尽显的老熊,披着一身满是骚味的皮毛,用笨重而迟钝的爪子尽情地埋汰着甜得发黑的蜂蜜。
天黑了,今天的他仍旧一无所获。
他并不是很饿,却还在这密林里踽踽独行,步履蹒跚,如同一具被衰老的蛆虫蛀空的尸体。
倏然间,一声鸟类的啼鸣惊醒了这个夜晚。
他兴味阑珊地抬起头,啊,知更鸟,忠诚的信徒与歌者,今夜也不知疲倦地聒噪着。
然而他还是抬起了枪,面对着一个鲜红的靶心,没有人会不乐意当一个勤快的射手。
嘭。
他捡起那只尚且温热的尸体,它胸前的红色羽毛鲜艳欲滴,耶稣将他的血溅在鸟儿的胸膛上,以赞美信徒的美妙歌声,赞美它曾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里颂唱希望。
可他并不渴望救赎。
他用一只手捏住鸟儿翅膀与躯干的连接处,花了一秒钟思考了一下它会被装饰在哪一位富家小姐或阔太太的帽子上——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鸟儿的躯干,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的手指有些打滑。
他将鸟儿撕作两半,就像在撕一张薄而脆的莎草纸。
他将它的躯干随手丢在地上,收好翅膀,哼着歌离开了。
月亮像一颗被挖去虹膜的眼球,注视着这悲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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